“外间不是传言两位为了帝小姐相看生厌……”
“这是谣言。”韩烨打断任安乐的话,有些哭笑不得,“当年梓元才七八岁,我们也不过才十二岁,她再是倾国倾城,也只是个女娃娃,不过是有些好事者见梓元带着铭西入京,才会传出这种流言。我们初识时的确谁都不服谁的气,后来靖安侯时常带他入西郊和我操演沙盘,算是不打不相识,如今也算故友一个。”
洛铭西饮茶的手一顿,眼未抬,瞬间他便感觉到旁边的女土匪森寒的冷意。他年少时意气风发,看不惯自小保护之人生来便是皇家媳妇,强拗着入京要和当今太子比试一番,哪知在西郊相处一年,初识对立,之后惺惺相惜,但他入京时对帝梓元信誓旦旦,势必要让皇家小儿丧尽颜面,便未对帝梓元说真话,隻说两人关系恶劣,乃生平宿敌。
哪知十年后,风水轮转,韩烨会在这般境地下说出两人在西郊大营的相处种种。
“我倒是不知两位竟有这番交情,殿下和洛公子惺惺相惜,这是好事。”任安乐声音凉凉,皮笑肉不笑,这句话活像牙缝里蹦出来的一般。
韩烨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突然看向洛铭西:“当年我一意孤行把梓元送往泰山,我以为你有生之年都不会再入京城。”
这句话一出,洛铭西面色微变,握着锦扇的手收紧。
任安乐倏然抬头,“殿下说的什么话,当年陛下下旨将帝小姐禁于泰山,怎会是殿下一意孤行之举?”她说着朝洛铭西看去,眼底微带疑问。
两人不再开言,半晌洛铭西才道:“殿下可直言,臣相信任将军不会将当年的事外传。”
韩烨垂眼,转着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看向任安乐:“你知道也无妨,我十年前在帝北城擅自篡改了一道圣旨。”
“怎么可能?殿下只是储君,就算陛下再大度,应该也不会容忍此事。”任安乐瞳色冷沉,背脊挺得笔直。十年前的帝北城,只有过一道圣旨,就是那道圣旨,赐了帝家满门尽诛,囚禁帝梓元于泰山。
“安乐。”洛铭西看着任安乐,缓缓开口,“圣旨是左相在帝家搜出谋逆证据后八百里加急送到的,本来陛下旨意是将帝小姐带回京城囚于大理寺。当时太子殿下在整个帝北城百姓面前篡改圣旨,左相惊愕之下隻得依太子说出的旨意,将帝小姐送往泰山。”
左相除了如此做,根本没有别的选择。嘉宁帝看重嫡子天下皆知,当场拆穿韩烨的谎言,即便韩烨贵为太子,篡改圣旨也是大逆不道之罪,若是嘉宁帝迁怒下来,左相亦是自身难保。
“她回京城,我护不了她,若是她在泰山,以永宁寺在云夏的地位,即便是父皇,也不会将赐死的圣旨降到泰山。”韩烨开口,自嘲,脸色冷凝苍白,“我唯一能做的不过如此,是我亲自下了那道圣旨,赐了帝家满门死罪。”
他并不后悔此事,只是至今亦不明白,嘉宁帝除了将他禁于东宫三月,并未有任何惩罚。
满室静谧,韩烨垂着眼,没有看见任安乐幽深的瞳色,待听到行走的声响时,任安乐已经行到了楼梯口,背对着二人摆手:“故友相遇,往事颇多,我不宜在此,两位自便,我去瞅瞅太子治下繁乐的京城夜景。”
任安乐转瞬间已不见,留下的两人顾自无言,酒壶尽空,韩烨缓缓道:“你还没见过梓元吧,改日去锦园见见她。”他顿了顿,“也许当初她留在京城,会比在泰山更好。”
“能活下来就不错了,凡事岂能强求。”洛铭西声音淡淡,“不去见了,我父亲如今执掌祟南大营,我去见她,恐怕两人皆难逃帝王之怒。”
“你说得对。”韩烨微怔,苦笑。
“殿下,往事已矣,当年太祖赐下的婚事不如作罢,如今的帝承恩不适合你,更不适合做东宫妃位之主。”
洛铭西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声音中有着难得的劝解。
在泰山被禁了十年,这个帝承恩是个什么心性,如今根本无人得知。
即便皇家有错,可韩烨不该是那个食下苦果之人。
韩烨神色不动,手执壶,酒如银线入杯,“无所谓适不适合了。洛铭西,只要她是帝梓元,我就不可能放弃,你有治世之才,可愿留在京城?”
“你太执着了。”轻缈的声音传来,洛铭西已行至楼梯口,顿住,咳嗽一声,“至于留在京城……当年我的确未跟梓元说和你在西郊大营相交一载后惺惺相惜,但有句话却未骗她。韩烨……我和你宿敌一生,此事,恐不能化解。”
脚步声渐行渐远,大堂内只剩下韩烨一人,他长叹一口气,眼垂下,神情追忆怅然。
韩烨明白洛铭西此话之意,并非是为当年一纸婚书而对质半生,只是自帝家倾颓那日起,洛铭西和他再无交情可言。
伯牙子期,当年莫逆之情,早已烟消云散,一为臣,一为君,便是结局。
空荡冷清的街道尽头,幽深森寒的废宅里,洛铭西找到了静静站在靖安侯府里的任安乐。
他还未靠近,略带怒意的质问声已经响起:“为何这些年没告诉我,韩烨是降旨之人?”
“怎么说?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