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和皇宫内因为沐王之事闹得沸沸腾腾,唯有靖安侯府戒备森严。此时已至深夜,侯府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和平日的懒散稀疏大相径庭,书阁内更是静默异常。
苑书肩负长刀,在房门口立得笔直,眼中带煞。
帝梓元坐于上首,洛铭西坐在她身旁偏下的位置。
苑琴立在桌旁,温婉的眉眼沉着,小心地替帝梓元磨墨。
书阁内从上到下,座无虚席,帝梓元的目光在面前这些人身上扫过,眉宇凛冽,肃然开口。
“出了靖安侯府,你们要如这五年一般,装作从来不识。这次会面之后,直至江山易主,我不会再单独见你们。”
“谨遵侯君令。”
书阁内众人神色肃穆,恭声回道。若有人在此,看见房中之景定会惊疑万分,一个区区侯府书阁内坐着的人,竟囊括小半个朝廷的势力。
户部尚书钱广进,礼部右侍郎张忠,刑部左侍郎吴海,军中新晋将领及其他三部官员十来人正襟危坐,恭声回道。
这些人都是近五六年内在朝中崛起的新贵,虽还未有位列内阁、封爵拜侯者,却无疑是大靖朝堂未来十年的支柱、年轻一辈的中坚力量。
或者瞧得更细致些,就会发现去年的科举舞弊案、江南水灾案和忠义侯案爆发时,这些朝官皆是上书痛斥弊端之人。不论是嘉宁帝直属亲信,还是左相和右相一派,这些人皆在其中。
堂中众人年龄最大、官职最高者便是钱广进,他三十岁捐大半家财,之后受嘉宁帝提拔入朝,三十五岁晋为户部尚书,是大靖建朝以来最年轻的尚书。不同于平时他面对众臣和嘉宁帝时的市侩精明,此时他坐于帝梓元左下首,神情稳重,目光清明,隐隐是这些朝官的魁首。
“侯君放心,这五年内我们谨遵侯君当年的嘱咐,在朝中毫无交集。”钱广进微微一笑,温声道:“日后也会如此。”
“如此便好,依我刚才所言,你们之前在朝中如何,日后也如何,无须做其他改变,回去吧。”帝梓元抬首一挥,眉眼深沉凛然,不怒自威。
堂中众人颔首,躬身退了出去。
苑书将这些人从侯府后门悄悄送出,亲自让护卫护送他们回府。每个人似乎都和苑书相识,离开的时候皆会点头示意。不一会,十来辆不起眼的马车匆匆消失在街道尽头。
钱广进是最后一个出来的,苑书将他扶上马车。钱广进落下布帘前,低声叮嘱,“好好护着侯君。”
苑书点头,咧嘴一笑:“小老头,你还和五年前一样啰唆。”
钱广进面色一板,“姑娘家家的,你也和五年前一样蛮横,当心日后嫁不出去哟!”说完他撂下布帘,缩进了马车内,低低的笑声传出。
苑书哼了哼,眼底却有几分笑意,警醒地在四周查探了一番,见没有任何异常,才入府让侍卫恢復了寻常的懒散模样。
一更至,三更回,令所下,莫不从。侯君的威慑和五年前相比,更厉害了些。钱广进稳稳当当坐在马车里,闭眼听着夜晚街道上打更的声音,神情从容。
人人都道他是大靖前途最光明的户部尚书,却不知五年前他散尽家财踏进朝堂之时,效忠的就不是天下之主韩仲远,而是晋南边疆那个恶名远扬的女土匪任安乐。
他从来没想过人生会走上这样一条路,可到如今也不曾后悔。
五年前,富甲天下的徐州钱氏宗族里。他为嫡子,父亲却宠妾灭妻,溺爱庶子。他被冤枉凌辱庶母,父亲大怒,差一点将他逐出家门,以族规沉湖。好在钱家老管家忠心,在族长面前揭露了庶母罪行,他才逃过一命。之后庶母被族长送入官府治罪,庶弟被关进宗祠。父亲这一脉,只剩他一子,也是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一年后,父亲病亡,他接掌钱家,成为一方巨贾。也是那时他才从老管家口中得知一年前寻证据救他的是一个路过徐州的小郎君,那人早已离了徐州,隻留下一句“晋南任安乐”以示身份。
他日夜兼程,奔赴安乐寨,那时帝梓元不过十四岁,名声初成,眉眼间已有了日后的威严。
他犹记得在安乐寨的大堂里,帝梓元遥声问他,既是报恩,为何孑身前来,连几箱金银都不拖?
他回,洗刷屈辱之恩,相救性命之义,愿以性命相报。
自此,他被留在安乐寨一月,后来才知晓任安乐竟是帝家唯一的孤女帝梓元。帝梓元曾问:我欲夺韩氏江山,前路未卜,旦夕祸福,你不后悔如今这承诺?
十几岁的孩子,也不知哪里来的豪气,竟要取万里山河。但那时他却隐隐觉得,这少女如万里潜龙蛰伏,多少年后,说不定能颠倒干坤,易主江山,成就一段传奇。
离寨之日,他叩首于她面前,行属臣之礼。
回徐州之时,正值大靖与北秦交战,朝廷缺银。他将这一脉的家产捐入国库,解朝廷燃眉之急,之后以平民之身得嘉宁帝亲自接见,自此入户部,平步青云。直至五年后,已成一部尚书。
这五年,每当新晋的士子或官员入朝后拜见他,送上一份晋南生长的蒂华花时,他便知晓这些人如他一般是帝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