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芙被他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倒退两步,手中的蝴蝶簪也随之松手往下掉,还是占摇光眼疾手快地拉了她一把,并顺带接住了那两支脆弱美丽的蝴蝶。
“你怎么了?”占摇光把蝴蝶簪塞进她手里。
舒芙像是才回过神来,一时惊愕无措,暗暗捏紧了簪子,并问他道:“你一直在这屋子?你几时来的?可叫我的丫鬟们发现了?”
面对一连几个发问,占摇光在心里掂了掂,最后决定用他自己的思路讲:“在你走后不久我就从车里出来了,我之前学过一些功夫,一路过来没叫人发现。后来进了你屋子,本来想坐在这边等你的,可你有几个丫鬟一直进进出出的,烦人得很,免得叫她们看到我,我干脆一直在那儿待着。”
他伸出手指向上指了指。
舒芙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到房屋顶部的横梁。
“什么?”舒芙没明白他的意思。
“我说我刚刚一直在房梁上待着,没让任何人看到我。”
房,房梁上?
舒芙飞快环视了房间,确定没在这间雅致的少女闺房找到类似于扶梯的突兀之物。
“你是怎么上去的?”舒芙好奇地问。
占摇光莫名:“自然是跳上去的啊。”
这么高的房梁,跳上去?那岂不是话本子里仗剑天涯的侠客才做得到的?这何止是学过一些功夫!
舒芙一双猫儿眼慢慢瞪圆,显得极为灵动可爱。
占摇光心头发痒,手指微动了动,忽然很想伸手去碰一碰她的睫毛。
然而他到底没有这么做。少年用力地捏了捏手,过了片刻,又问道:“女郎之前说,只要我进了这里你就收留我,现在还作数吗?”
舒二姑娘向来言而有信,当即冲着他点了点头。
少年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还没想好再同她说些什么,便听见少女问他:“你叫什么名字?我以后该怎么叫你?”
占摇光却不答反问:“你呢?你叫什么名儿?”
“我姓舒,叫舒芙。‘前望舒使先驱兮,后飞廉使奔属’里的‘舒’,‘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里的‘芙’,”舒芙道,“家里的长辈或是顽得好的伙伴们惯来叫我阿芙。”
占摇光茫然了片刻,因为前面那一大段文绉绉的出处他是一个字也没听懂,不过最后一句,他却听明白了。
“那我也叫你阿芙么?”少年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舒芙犹豫了一瞬,却想不到拒绝的理由,只好先应下来。
“我叫占、摇、光。”少年极其自然地拉起她的手,用手指在她掌心一笔笔写出这几个字。
待他写完后,舒芙抽回手掌,认真地回忆了一番,确定没见过这几个字。于是虚心地开口问道:“这是哪几个字?我怎么从没见过。”
占摇光一笑:“你当然不可能见过,这是我们苗疆的字。不过我的名字是取天上北斗星宿之一的摇光,你们文字里也应该有这两个字。”
舒芙点头,又道:“那我喊你什么?阿占可以么?”
在大历,直呼其人姓名是极不礼貌的,常被视作轻蔑挑衅,她总要找个亲切些的叫法叫他。
占摇光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忽然脸一垮,说道:“不要,我们寨子里几乎人人都姓占,你这么一叫谁知道是单叫我一个。”
“那叫摇摇好不好?”
占摇光又想到,他名字里这个“摇”字还有另种写法,寨里大约有百十来个姑娘都叫这个。于是他又老不乐意地拒绝:“不要,听起来像个姑娘名。”
“那阿光呢?”
“……”
良久的沉默让舒芙以为他终于满意了,正要敲定这个称呼,却看到少年的脸彻底黑了:“……我们寨里看寨门的狗才叫这个。”
“……”
舒芙的耐心彻底罄空,那口在母亲罗氏那里忍下来的气一股脑冒出来。
少女不再跟他多话,冷冷淡淡地“哦”了一声,然后绕开他,走到西间放的大案后,抽出一张宣纸用墨玉镇纸压好,再用兔毫笔沾了墨,写了个草体的“静”。
占摇光的确不明白她怎么忽然就不愿意讲话了,但少年却有一种类似于动物幼兽般灵敏的感知力,这使他敏锐地意识到,眼前的人像有些不大高兴。
占摇光踟躇了一会儿,下了极大的决心,别别扭扭地磨蹭到她身边站定:“其实……我还有个小名儿。”
舒芙终于来了兴致,抬起头问他:“是什么?”
“我祖母在我小的时候总叫我‘胐胐’。”
“是《山海经》里那个‘胐胐’么?《山海经》里记载它:‘养之可以已忧’。”
占摇光含含糊糊道:“唔……兴许吧。”
总归不会是什么威风凛凛的东西了。
胐胐。
舒芙在心底默念了两遍,倒也觉得顺口极了。
互相道过姓名,舒芙想起密友华阳郡主李杪让她临一篇东汉班大家的《女诫》且就此写一番策论出来,于是便重新铺开一张洒金笺提笔挥写。